過去,讀《史記·項羽本紀》,當讀到項羽“學書不成”還大言不慚、理直氣壯地面對憤怒的父親項梁說“書,足以記名姓而已”時,思想就跑了馬,“為什么項羽不說‘足以記上大人孔乙己’,而要說‘記姓名而已’呢?”從筆劃看,“項羽”兩字要比“上大人”繁雜得多。其實,在這里“記名姓”是一個很有張力的描寫。司馬遷把“記名姓”作為項羽做人的道德底線,文章一開頭就單刀直入地寫出了項羽的人格魅力,以小見大,確實不愧為刻畫人物的高手。
古人強調,做人最基本的是要“不忘報本”,這個本最早就體現在“名姓”上?傊,對于有姓氏的民族,姓者祖之脈,名者父母之期待。因此,向來人們對姓名是很少茍且的,取名習俗成了很神圣很莊嚴的人生儀禮,即便是為了避邪,取“阿狗”“阿貓”也罷。
白族也不例外。據專家說,在中國55個少數民族中,最早有姓氏的只有3個民族,即俄羅斯族、廣東連南瑤族和白族。除非較為邊僻的那馬支系,白族都少不了有姓氏,這顯然是受漢族的影響,即姓氏一直成為了漢族或白族區分血緣關系的標志。隋末唐初居住在洱海邊的白族先民“河蠻”就擁有“數十姓,以楊、李、趙、董為名家”。至今,我們在白族民居的照壁上還能夠普遍見到4個題字,除了有“蒼洱毓秀”“紫氣東來”等外,還有“清白傳家”(楊)、“百忍家風”(張)、“工部家聲”(杜)等等,其典就出自漢族的名人傳說。這與“來自南京應天府”的說法一樣,都是想把自己的祖系拉扯到漢族那里。
白族先民最早采用漢姓,當在漢晉之世。據史書記載,諸葛武侯南征之時,賜白王仁果之九世孫龍佑那姓張,稱張龍佑那。到初唐時期,張龍佑那后裔張樂進求曾受唐封賜,為三賧白大首領將軍。梁建方《西洱河風土記》稱洱海周圍有數十百部落,有數十姓,楊、趙、李、董為名家!缎U書》載渠斂趙(詔),大姓有王、楊、李、趙四姓。足見在隋唐之際,漢姓在洱海周圍的白蠻之中已較為流行了!赌显t德化碑》碑文中可辨識的漢姓有50個,《南詔圖傳》中有16個,說明南詔時期漢姓的采用已很普遍。從沒有姓氏的父子連名制過渡到“冠漢姓父子連名”制,是漢文化對白族取名習俗所起的巨大影響。
冠漢姓的父子連名制中,由于白族語音節的特點,用漢字記錄下來的名字中就出現了“三字名”甚至是“四字名”。如《南詔德化碑》碑文中的三字名有張驃羅千、趙龍細利、羅時牟苴等十人,《蠻書》中有李波羅諾、蒙細羅勿、趙莫羅眉、楊大和眉,《南詔圖傳》中有張樂進求、張矣牟楝。這些姓名之中,第一個字為漢姓,中間兩個字往往代表一種含義,如“樂進”為虎王,“信苴”為王子,“波羅”為老虎。
南詔中后期,在白族的三字名中,又出現了一種帶有佛號的三字名。即第一個字為漢姓,中間兩個字為諸佛、菩薩尊號或佛經名,最后一個字為本名,此種取名方式在大理國時期頗為流行,元、明時期亦有此風習,見于記錄者甚多。如:《皎淵塔碑銘》(立于大理國天開十六年,公元1221年)為“蘇那陀智”書丹,碑文中有“高觀音政”等三字名;昆明大理國地藏寺經幢《造幢記》中有“高觀音政、高觀音明”;大理鳳儀北湯天董氏家譜碑文中有“董金剛田、董法華鏞、董大藏林”;千尋塔出土石刻佛像之題記上,有“李藥師祥、趙觀音錦、楊諸天侖”等。此外,像“張藥師王明”之類的四字名亦非罕見。
白族名字中常用的“觀音”“易長”“大日”“妙音”“天王”“那陀”“諸天”等都是佛、菩薩的尊號,而“般若”“腧城…‘法華…‘華嚴…‘金剛”等,則是經典名稱,“梵僧”為初傳佛教密宗的印度僧人。南詔中期以來,特別是大理國時期,佛教密宗阿叱力教派成為全民信仰的宗教,許多虔誠的阿叱力,乃至一般的信徒,都誦持佛典,修行本尊。因而往往以本尊或佛典之名號為己名。在這些名號之中,以觀音為名者最多,這也是佛教密宗阿叱力教派特別崇拜觀音的緣故?傊,以修行本尊或經典為名的習俗,是深受佛教密宗阿叱力教派影響所致,是白族取名習俗在佛教密宗阿叱力教派流行之后所起的巨大變化。